夜行植物

夏日漱石 (Summer Cozy Rock) - 橘子海 (Orange Ocean)

Summer Cozy Rock


我记得那是四月初,北京的天气刚刚转暖,我穿的一身春装,到五道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忘记带身份证了。那时候进清华需要提前预约。

他站在地铁站接我,头顶的帽子是他最近在海淘买的渔夫帽,挑了好几个颜色,最后我说褐色的比较好看,他戴的是顶蓝色的。

我跟他说,我忘记带身份证了,他说没关系,他可以带我进去,然后大概是再往前走了五分钟的样子,快走到南门了,我接到电话。

 

清华有个很操蛋的传统,每年都会给落榜的人打电话,因为他们放榜特别晚,四月中旬调剂通道关闭,说早点给参加复试而没有考上的人打电话,多少有点调剂的机会,但那个节点稍微好一点的学校早就调剂完了。

我不记得我怎么跟他躲过保安,走进清华,他在c超给我买了一杯奶茶,走到电影院,问了我两遍,要不要看电影。

我在电影院里哭了。

 

后来我们坐在咖啡厅,他准备跟我讲电影,抬头看到我的眼睛,突然停了下来,问我,怎么了。我说我没有考上。他说你怎么知道。我说他们给我打电话了。然后他没有说话。

 

回武汉的动车上,房屋和树木飞驰而过,我突然开始后悔。那时候我应该和他说的。

我读临床学制五年,他跟我同级,毕业早我一年,我从北京回来以后,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他了。

但接到电话以后我实在太难过了。我不知道说什么好,他知道我心情不好,也没说什么,见我匆匆订了车票,再不多言。

我在车上,收到他发给我的消息,他说他的返校通关了,打出了真结局。

 

我们大一刚认识的时候,他在社团里谁也不理,九月份他的高考成绩上了报纸,社团成员觉得他太拿乔,都很讨厌他,无端说了他很多坏话。

有一次我在图书馆见到他,看到他在看京极夏彦,就坐在图书馆两排书架中间的地上,我要去拿乙一被他挡住,错过身的时候他也转过头,他看到我手里的书,跟我说乙一不行。

我当时刚看完动物园,对乙一很是上头,他这么说我一下就火了,跟他讲京极夏彦才不行,推理毫无严谨可言,根本就是玄学。

我以为我这样说会激怒他,结果他看了我好半天,跟我说,我也觉得。

因为他恶名在外,也因为图书馆不能大声喧哗,我外强中干地讲了两句作势就走,直到走过三排书架,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。

他说,我也觉得。

所以那场架没有吵起来。

 

我把目光从窗户外移开,低下头看手机,回他说,恭喜,结局是什么。

他回,你要我给你剧透?你不打了吗?

我说近期应该不了。

他再没有回我。

 

大二那年我和他同选一门选修课,老师每节课都会给我们留一小时看电影。他通常坐在最后一排。

有一次老师点到他,讲到音乐剧猫,他说他勉强喜欢melody一首,但猫的受众面到底向儿童,舞台美术过于夸张,情节并不严谨,远没有安德鲁韦伯的处女作耶稣基督万世巨星要好。

旁边的同学都笑了,老师很尴尬,摆手让他坐下,放学的时候他一个人走,我忘记拿水杯折返,他看到我,有点惊讶。我和他打了一个招呼。

一起走出教学楼的时候,我说我也喜欢摇滚,他立刻转头看我。

那一路我们聊了很多,说酷玩,窦唯,万青、草东和新裤子,谈天说地,聊音乐,电影,文学。

 

大四那年他保研清华,面试以后直接转博,我听他说起,还知道他的培养项目资金很足,读博开始,他就有十万的年薪补贴了。

当时我想转行,拿生活费报了很多网络班,过得特别拮据。

社团成员再说起他,讲的都是他的好话,我室友知道我和他走得很近,问我,s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?

 

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。

我记得有次他拿手机给我看,微博的界面,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具体什么内容了,那是一个女生发的即时心情一类的东西,他首先问我你们女生说某句话是什么意思,接着他说,他觉得她很厉害。

那是s诶。

他夸人厉害,说那个女生转行学金融,进了四大,文字功底非常好,还给我看她编辑的百度百科里关于画家卡拉瓦乔的内容。

当时我因为转行的事情和家里吵架,常常处于极度的敏感当中,他说那个女生文字功底好,我说你根本不相信我可以转行成功,他说,不是这样,只是考本专业是你更好的选择。

 

好像从那个时候我们就突然不怎么联系了。

他远在北京,研究生第一年特别忙,我在准备考研,实习,毕业考试。

 

但答辩那天他突然来到了武汉。

 

武汉的夏天,人身上汗涔涔的,我和他沿着东湖走到本部,在街道口吃了我们以前常去吃的那家冷锅鱼,从空调房里出来,人像水里浸过一遭,他说他太热了,让我在楼下等着,回酒店换了一双人字拖出来。

我和他拖着拖鞋压马路,走到街边停下来,他在街边水果摊挑西瓜,站在卡车旁边跟我说他挑西瓜很准。

果然,西瓜杀开,很甜,我们坐在花坛边上看爷爷下象棋,他一边吃西瓜,脸颊边染着淡淡的红色,一边和我说回返校:真结局是女主角回答对了所有问题,她从自我厌恶的梦魇中醒来,这个结局男二号可以不用死。

 

我问他,他会原谅女主角做的事吗?

他说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原谅了自己。

 

他站起来,去小卖部买波子汽水,我从来不能准确地把玻璃球按进槽里,每次汽水冒着泡泡溢出,糖水流到手上,他帮我拿起瓶子,然后给我纸,一直看着我。

我想问他为什么回武汉,但是我没有,我只是不停地说话,说到又出了新的游戏,底特律变人很好玩,流浪地球要出电影了,说我能想到的所有。

 

我记得当时天色完全黑了,闷热终于停了,下起雨。

他拉着我的手往回走。

学校里居民楼沿着山建立起来,夏天的风吹着山上树的叶子,这条路叫做情人坡。

我想起大学四年,他带着我走过无数遍这条路,这一次他看着我转过头。

我的手心是波子汽水黏腻的糖渍,他牵着我的手,潮湿而温热,和夏天有关的事情迎着面向我涌来,诸如冰棍纸的水汽,风吹树叶潮水一样的声音,蝉鸣,桑拿房,贝斯,无法预知的随机和浪漫,雨。

 

以及我爱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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